清芷舅舅家一样都在北角,四九年,上海人移居香港,大多数都住在这里,因而,卖上海食物的南货铺颇多,大大小小,几步便是一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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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工作结束后,已经八点半,她料想舅舅舅妈不会留饭,路过一家还做生意的小馆子,买了些生煎包,一边吃,一边往回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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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知为何,一路上,她总觉有人尾随。方清芷停下脚步,狐疑转身,只看到后方停了辆黑色的车,瞧着价格不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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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他再无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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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想,大约是自己疑神疑鬼,便仍迈步向前。舅舅舅妈的房子在春秧街上,是传统卖菜卖肉的街市,道路总是湿漉漉的一大片,两侧多是些铺子,杂货,菜肉都有。电车已经停了,只剩下孤零零的电车轨道穿过街道,长长蜿蜒像没有尽头,方清芷迈步上楼,笑着同邻居打招呼,还未进门,便听舅舅舅妈的吵架声。舅妈哭得声音极大:“——赌赌赌,天天都去赌,你赢过几次?这个家都要被你赌没了——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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哗啦啦的东西抛来,差点砸到方清芷身上。她微微侧身避开,看到家中一片狼籍,桌子倒了,架子也歪了,本就逼兀的空间愈发狭窄到下不了足。舅妈穿着棉绸的上衣,卷发早就松散了,手里拎着一根晾衣杆,正抽打着地上醉醺醺的舅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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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弟俞家豪默不作声,对她做了个手势,示意方清芷跟他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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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往前迈步,身后舅妈抹了把脸:“清芷,家里没钱了,打算把你那个阁楼租出去。我和你舅舅商量了下,租给外人,到底不如租给自己人合适……这样吧,下个月开始,你每月交四百元,我便允许你继续住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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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说:“舅妈,当初舅舅答应过我,这房子留我住到大学毕业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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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舅舅睡得犹如死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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舅妈嚷开了:“他是他,我是我。你舅舅自从迷上打麻将,不知偷了我多少东西去换钱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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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面的话,方清芷懒得同她讲,径直迈步上了阁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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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长相随母亲,鹅蛋白脸,杏子眼,偏又唇薄,冷下脸时,颇有不可接近的欺霜压雪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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地上的舅舅烂泥般地哼哼:“住,肯定要住的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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舅妈又哭又闹,方清芷不听,上了阁楼,摘下包,才看自己这个表弟:“什么事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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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弟递过来一油纸包:“晚上我买了只卤鹅,偷偷留了份,你吃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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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莞尔一笑:“谢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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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弟说:“姐,你别管我妈说什么,她这是气急了。别说你毕业后,这房子原本就是姑姑姑父的,你住着,我看他们谁敢赶你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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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清芷捧着那沉甸甸的卤鹅肉,笑:“好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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表弟挠了挠头,顺着楼梯又下去。不多时,方清芷便听到表弟同舅妈分辩的声音:“你又是听了外面人说的歪话,这房子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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阁楼低矮,只有中间那一块儿能让人堪堪直起腰。方清芷坐在床上,一点一点地吃掉卤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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嗯,很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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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清晨,果不其然,舅妈还在嘟嘟囔囔地念叨着这间小小阁楼,倘若能出租出去,每个月也有四百元进账。现在还是不如换成美元,谁知将来港币要成什么样子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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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说任她说,方清芷宁静吃完一碗粥,拿去厨房将自己的碗筷洗干净,包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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